江文也—白鷺鷥的鄉愁

作者:吳玲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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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文也—白鷺鷥的鄉愁 文:吳玲宜 1930年代有一位臺灣青年在日本習樂,以自學的方式學習西方現代音樂,在不斷探索的過程中,才高八斗、聰明過人的他,加入了故鄉音樂的素材,將熟悉的旋律加入音樂作品中,他的管弦樂作品《臺灣舞曲》因而在 1936年獲得柏林第 10屆奧林匹克國際音樂比賽的特別獎。這位臺灣青年就是作曲家江文也(1910-1978)。 歌戀母親旋律的「鄉愁」 江文也出生於臺北大稻埕,幼年時隨父母到廈門,小學畢業後到日本求學。從小就離開臺灣,鄉土畫面又如何進入他的心中呢?原來老家還在三芝,他經常隨著家人回臺。 時光回到 1934年,臺灣第一大報—《新民報》主辦「返鄉探親音樂會」,江文也踏上這塊思念己久的土地,音樂會結束後回到三芝故鄉,一幕動人心弦的畫面就在眼前,青綠水田中飛起的白鷺鷥,純樸田園的感動,他心中想著,如詩般的句子就出現在畫面上: 「青綠的水田,完全寂靜。透明的空氣,白鷺鷥展現美麗羽毛豎立在那兒。我,在如父親額頭的大地,如母親深邃眼眸的黑土上站著。..看見青綠的水田之中,雪白的白鷺飛下來,被如此美麗的風景所感動。心中有一群的詩、一群的音在體內流動,旋律的動機有了!而且是一直一直地擴大,變成一個龐大的情緒在體內攪動。」 當時的江文也年輕、浪漫、易感,面對著自己的故鄉有著莫名的感動,而創作了《白鷺的幻想》。他自己也曾說: 「我不是所謂的作曲家,我喜歡繪畫、雕刻、詩、文學、哲學、科學等,但是,我發現了音樂!..。音樂不是賣弄,不是武器。我要會唱出明朗的歌調!正如我時常渴望高貴、單純的平靜..。」 這樣具有才氣,而且年輕就得到盛名的藝術家江文也,臺灣前輩作曲家郭芝苑在回憶錄上寫著「我不像江文也那樣波瀾萬丈的人生。」前臺灣省交響樂團(現為國立臺灣交響樂團)的首席林文也,在出生時被父親以「文也」的名字命名。臺灣合唱之父呂泉生保存了 30年江文也獲奧林匹克大獎的《臺灣舞曲》的樂譜,輾轉交給名指揮家廖年賦,看看是否能為這消音 30年的樂曲再現原音,作曲家張邦彥耳聞這樂曲的出現也將曲譜帶回去研究。但是在戒嚴時期(1949-1987),「江文也」這個名字是不能談論的,就像《黃河大合唱》一樣,你不能公開的演奏它。許多畏懼與忌諱,一直侵蝕著。江文也是有意識地被遺忘了。 天才音樂家在暴政下隱沒 「江文也」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?為什麼被遺忘?為什麼會成為一個符號,這位有著臺灣人血統、受日本教育,但後來 卻為了追尋他心中的民族音樂成為中國人的天才音樂家,無奈時代背景的交錯和政治大環境的變更,竟在中國反右運動及文化大革命中,無端被捲入政治鬥爭的洪流中,深受迫害。 他出生於臺灣,思想著臺灣,卻不能回來!最後病死於北京,在晚年的時光中,心中不同感覺的「祖國」,讓他不斷地懷想起年少時光。最後未完成的遺作竟然是《阿里山的歌聲》。 江文也在 65歲曾寫下他內心無助的心情: 「連續的悲慘痛苦和想開的內心表情,..簡直是老瘦而無用的長物罷了!..。我還認為南海的那個美麗的白鷺之島的血液是無比美麗、優秀的。我抱著它而生,而將死去,這不僅僅是願望,而是這樣做下去。即使我踉蹌地哆唎哆嗦還在動,認為這並不是敗北者的自我安慰,而是繼續奮鬥下去,用盡到最後一卡的體熱量。然後倒下去,把自己交給大地就是了。」 江文也自認為是「敗北者的自我安慰」,這一句「自我安慰」道盡了時空轉換的曖昧及灰晦,也說出當時許多臺灣人心中的無奈。臺灣的歷史錯綜複雜,尤其是日治殖民史更是撲朔迷離,讓人既接近又遙遠。在時間上,日治時期是接近現代的,老一輩將「日本時代」常常掛在嘴邊,但是他們的價值觀對我們年輕的一代,卻遙遠又迷惘。 江文也的音樂在故鄉重生 故事說到這裡,是不是太灰暗了!海明威(Ernest Hemmingway, 1898-1961)曾經說過,他總是感到自己過的不是一種生活,而是兩種;一種是藝術家的生活,死後才能得到報償;另一種是普通人的生活,關心現在得到什麼,死後會發生什麼情況都毫不在乎。江文也是不是也和海明威一樣的想法,而支持著他活下去的勇氣。 現在,江文也藝術家的第二生命持續地活著,「江文也」是一個音樂成就的象徵。日治時期,他象徵著臺灣人的光榮,他以殖民地人民的身分成名,對臺灣本島上以音樂為志的年輕人(如郭芝苑、呂泉生、陳泗治、李志傳 ..等)有著莫大的鼓勵。 解嚴後,兩岸得以交流,雖然江文也已去世了,但是悲情轉換成新的力量,大家重新認識他,欣賞、演奏發揚他的音樂。現在,他不再是如同歷史事件下呈現的悲劇人物,也不再是神話般的人物,透過音樂他呈現給我們的形象是一個有體溫、十分可愛的人。過去,在現實生活中,他愛家人、交遊廣、認真教學、鼓勵後輩;更有藝術家充沛的情感世界,也留下不少浪漫的詩作。他純真的熱愛音樂,創作不斷。在蟄居日本和移居中國的漫長歲月,他時時遙想、懷念著故鄉臺灣,且以音樂創作來寄託,宣洩對於故鄉的思念。這麼一個溫暖善良的人,讓人樂於親近,我們樂於見到他的作品不斷地被人們演奏著,「江文也」是音樂的象徵,這些美麗的作品,無疑的是臺灣當代音樂文化的一環,也是我們最珍貴的資產之一。